陆士华
“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,社会主义离不了……”我们打小儿就会唱这首歌。那时人们常说的话是“新三年,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。”
缝缝补补常常用到袜板、顶针和锥子这些工具,它们是那时几乎每个家庭勤俭持家的传家宝。上至国家领导人,下至平民百姓,在每家的针线笸箩里,都不难发现这几样东西。
袜板是我母亲常用的做针线活儿的工具。母亲是四川人,我不知是不是那个时候四川人都是这样,每次买了新袜子,还没开张穿一下,就把袜子的前后跟剪掉,换上一个新的加厚的布袜底。布袜底是用双层布缝制的,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脚。这样的袜底,自然不如原袜子软和舒服,于是,我就埋怨母亲,为什么不等把袜子穿坏了再加这个新袜底呢?母亲不说什么,却依旧行事。全家七口人,不管给谁添新袜子,她都会给新袜子剪开,赶做新的袜底。后来,似乎是对我和哥哥尤其关照,我们穿的每双袜子,都有这样的袜底。男孩子无论穿什么,总是比女孩子要费,因而也就需要弄得更结实一些。
那一年,母亲随父亲搬到国家机关在河南的五七干校,让我处理家里剩下的所有杂物。其中有个袜板,舍不得丢掉。我那时插队去了东北,学东北老乡穿毡靴(毡嘎达),或者大头皮鞋,鞋里絮乌拉草,柔软暖和。穿脏了,穿出脚臭味后,就丢掉换新的乌拉草。袜子都不用穿,还用什么袜板?于是我把这只袜板送给了去内蒙丰镇插队的同学。五十多年后,这个同学见到我,还提起那个袜板。他说把袜板带到了农村,回城后又带回城里。一只袜板会伴随我们走过这么长的人生路程,皆因勤俭精神已经牢固地扎根进我们的生活。
工作后单身的日子,也往往要补袜子。没有袜板,就往袜子里塞一团报纸。最理想的是往袜子里塞一只灯泡,觉得挺好用。
做针线活儿离不开顶针,这也是针线笸箩里的主角。不久前看到一篇回忆顶针的文章,看得我鼻子发酸。作者说:虽然母亲没有任何严格意义上的首饰,可她的手指上并非光秃秃地甩着十个粗大的指头。在和母亲相伴50年的岁月中,母亲手指上有一件东西一辈子都不曾离开她须臾——这就是那枚灰白色的顶针。要是退一步讲,非要找出母亲戴过什么首饰,那这枚顶针算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件“首饰”!这个人说出了天下人母亲的形象。那时候,谁不是这样?一看到顶针,就联想到母亲的手,就彷佛看到了母亲在灯下为一家人缝缝补补的样子。
许多妇女确实是把顶针当戒指戴的,从早到晚顶针不离手。这原因,一个是停下来总有干不完的针线活儿,一个也是为了方便,不至于到了用时到处去寻顶针。在一些农村,有些妇女为了方便,戴的是帆布或羊皮手指套。有的套食指、中指两个手指,有的除大拇指,其余四个手指全套着。这样就不止是做针线活儿,也可以辅助做其它的活计,比如使剪刀、锥子,编筐子、拉风箱。上个世纪七十年代,我在陇东高原工作时,到一孔窑洞串门,那家媳妇戴的就是羊皮的手指套。看她们似乎未曾摘过手指套,因为她们手头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。
到了上中学,也学着缝缝补补,缝扣子,补袜子,补衣裤,甚至补鞋。开始不习惯使顶针,但被针戳破几次手指,不得不用,也慢慢学会了使用它。
在民间故事里,顶针被赋予了教育意义。说顶针谐音顶真,就是较真的意思。凡事就怕较真,只有较真了,就能做好任何事情。我想,人们对顶针的这种重视与好感,来自人们对勤俭持家的赞美之情。
锥子也是当时针线活儿不可或缺的工具。那时锥子最多的用处是做鞋,自己去纳千层底。千层底当然没有那么多层,但手指头厚的鞋底,即便用锥子去扎针眼,也是非常吃力的事。后来不兴自己做鞋了,锥子不再是母亲做活儿的工具,但却成了我的常用之物。
我常常用锥子来补鞋。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,北京的孩子爱穿松紧口的懒汉鞋,简称懒鞋。塑料底,条纹布面,方便好看。男孩儿费鞋,穿到第二年就会出现毛病,不是哪儿开线了,就是前后跟儿破出个洞。开始是到鞋摊儿上去补,前跟或后跟打一个补丁两角钱或三角钱。补鞋师傅往往答应立等可取,就拉过一只马扎坐在一旁观摩他的手艺。这么看看也就学会补鞋,只要不太复杂的活儿,就自己找块皮子缝补上了。加上布鞋本身就好补,容易穿针引线,所以也就常常自己动手。那时候爸妈并没有刻意教育我如何节俭,要我学会补鞋,自己就觉得,这点儿事自己能办,到外面花钱去弄不值得。
缝鞋总是比其它的针线活儿吃力一些。针粗线也粗,光是锥子还不够使,还得用钳子拔针。我就不知弄断了多少只大号的粗针。
那时我装订本子或修整旧书,也常用到锥子。有的书比较厚,锥子扎不透,就用细小的钉子敲出一个眼,然后把曲别针截出一段穿进去,弯成一个订书钉。这么修补好的书,结实耐用,再也不会掉页。
上网搜寻,现在依然有卖顶针和锥子的,但不见袜板的影子。现在很少能看见人们穿打补丁的衣服,想来补袜子人也不多了。